为人性癖耽佳句

[麦雷ML]/难以意料之人与无罪之事

全文1.4w+,半原剧向,分级—G,HE

女王在上.May it be with Mrcroft Holmes&Greg Lestrade


Chapter One ·每一个和任何人


“我不仅不会成为凶狠的人,甚至也不会成为任何一种人。”


福尔摩斯家早慧的长子麦克罗夫特在初次因为自己拗口的名字而被同龄孩子笑话的时候,就察觉到自己对于嘲讽出人意料的包容能力。他甚至没有站在原地为自己的离群而做出一点那些顽劣少年期待的反击、或者恼羞成怒的辩护——他连丁点暴虐待人的念头都没有。他只是淡淡地打量那些无礼的男孩,然后离开,出于对mummy和daddy赋予他的名字的荣耀的维护。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冒犯无动于衷,他只是厌弃那种被莽撞情感充斥满脑子的失控感,连带着深深厌恶那些肆意实施只为了缓解暴力瘾的行为。他不会将此事报告给老师、家人,也不会把它对着挂在窗前的风铃说一说——他亦不想在平静的叙事结尾收获一掌又一掌落在他头顶的怜爱抚摸及其饱含心疼实质上判决他懦弱的“哦,麦克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被别人定义是无趣的,这意味着个体性格的过于偏颇、或者软弱,刻板印象在口口相传中可以给人罩上一层温暖的保护罩,却也囚禁着人为此长期碌碌无为、庸俗不变。首先,年轻的麦克罗夫特告诉自己,他不喜欢被人轻率定义,他不喜欢被人操作人生的感觉;其次,他为这条人生座右铭加上一个意外条件——被认定为喜欢mummy做的茶点的人不算——但依然需要克制;接着,他发现好像没有任何词他愿意用以形容自己(比如说“神秘”,这意味着一种刻意矫揉的显摆,仿佛邀请全世界都来揭开自己这口箱子;比如说“难以理解”,这意味着这个人性格古怪,从头到脚都处于群体的认同以外,而这为接下去喋喋不休的定义提供无数素材)——这恰恰又是他建设人生哲学伟业成功的第一步。于是,年轻的Mycroft Holmes决定,“我不仅不会成为凶狠的人,甚至也不会成为任何一种人。”

  他要成为一个不会被任何人、任何方式定义的人——他相信这种目的的达成会是出于每一个与他接触的人对于他们自身的恐惧和茫然。


  在此后三十余年的时间里,他生动践行了这一准则——他既没有成为凶狠之徒,也没有变成善良之辈,既没有成为流氓无赖,也没有成为正人君子;没有成为英雄,也没有成为虫豸。

  他成功地将自己隐身于唐宁街和白厅的影子里,在知晓他存在的几乎所有人(当然这不包括父母和夏洛克)敢于宣之于口的言论中,他是,“Mr Holmes”。


Chapter Two·Innocence

  

“不管我怎样反复琢磨,结果依旧是在所有方面我都是罪魁祸首,而最为屈辱的是,我总是一个无辜的罪人。”


格里戈·雷斯垂德先生在他辛劳而勤恳的十余年职业生涯中对着无数的恶人非正式性地宣读过他们的罪行,他时而感到庆幸,为自己除了街头斗殴以外没有遭遇或实施过其中任何不良举动;他时常感到荣幸,为自己为大不列颠首都的恶棍暂时性减少的数量略尽微薄之力——如果那尊敬的上头人能有所感召,能少给他些该死的报告的话那就更好。总之,DI.Lestrade凭借他固守的正义,在这行业中过得堪称圣人。

  然而,一个不收受贿赂的条子、一名善解人意的带教警官、一位果敢坚毅的行动指挥,这些并不能覆盖他的全部人生,比起事业上的稳固,他个人的生活简直混乱——自从他的生命里出现了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个倒霉孩子以后更是愈演愈烈。

  也许是恪尽职守使他不得已消耗了太多精力,面对归咎到他身上的一切有据(往往并不那么有理)的指责,他都默默承受,比如年迈母亲在知悉又一次休假失败后在电话那头的叹息、被打碎的、曾作为结婚贺礼的瓷器、妻子摔门而去的剧烈声响、一份邮寄到办公室的离婚协议书和措辞平静到近乎毫不在意的财产分割协议书,与昔日爱人隔街相望后对方不经意间露出的微微凸起的小腹——而这离他们正式解除民事关系仅仅不过一个月;又比如,因某个“擅自”从蒙古塔街搬到贝克街而没有告知兄长的小混蛋而在下班路上遭遇的黑车拦截与疑似人口拐卖事件、连同之后附赠的来自一个穿三件套的中年男人的睇视。

  直到那个用黑白两色包裹住自己全身的男人开口。“Inspector Lestrade.”想来此人说出他的职业称谓并不是为了寒暄,下班时配枪留在苏格兰场,打量一下黑车司机的块头就知道自己应该没有反抗的胜算、或者必要。格里戈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打劫,身处此地,却出奇地并未感到恐惧。

  几乎是在那个男人抛出文绉绉但充满洞察力的言语的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此人与他前不久认识的天才混蛋夏洛克关系匪浅——必然是血脉同源造成的可怕相似。片刻后,他明白了男人张扬声势下简单的要求(他更愿意认为那是一个请求)——帮他照看夏洛克。

  不用他说,对于这样一个能够在走入犯罪现场一分钟后就指出罪犯及其粗心大意留下的至少十三条显著线索的人,无论是出于对其聪明脑袋瓜对伦敦治安的威胁的关心还是个人的好奇,他都必然会留心;况且夏洛克在说完了他的高见之后似乎对自己没有把他即刻扔到警戒线外的做法感到惊讶,甚至回答了自己对于他身份的盘问——虽然只是一个名字和一句花里胡哨的“顾问侦探”。

  天才大多不屑于和世人交流,而格里戈在之后几次的案件调查中确信他只是遇见了一位靠张牙舞爪和无礼来卖弄自己发达大脑的小孩,一位天才中的堕世者。他尊重这种能力,因此愿意照管一二——但这似乎和他面前男人所说的照看并不在一个程度上。

“Mr……这位先生,保障公民的人身安全是我的职责所在,但我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你不能因为你的小弟弟悄悄搬家而没有知会你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一名警察!天哪,你为什么不自己打一个电话呢——如果你真的这么关心他。”

  麦克罗夫特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这位无奈而抓狂的探长,“真的关心”,他讨厌这个说法,听起来是认定他可悲而猥琐的判词,他连一眼都不用观察,就知道这个男人在心里往他身上堆砌的评判。

  “说真的,我不管你是苏格兰场头儿的头儿还是什么……额,政府要员,你真的不能随意绑架他人。我要走了,能劳烦你的手下给我指条路吗,鉴于我来的时候被蒙上了眼睛。”格里戈用毫不在意的语气堵住了麦克罗夫特还未出口的有关于金钱好处的提议。

  “我依然希望您能仔细考虑一下我的话。”说罢麦克罗夫特就悠悠转身,消失在了不知道能从哪儿看出来的一扇门里。他的手下也随即消失了。格里戈翻着白眼在空旷的场地里努力寻找出口,真的以为独自离场就能给他带来什么震慑和恐吓吗,在他眼里,这个怪怪的秃顶男人就是个傲慢的偏执狂,哦,还是一个毁了他难得准时下班的混蛋,和他交谈甚至还不如和夏洛克。

  从那间废弃的江边仓库走回公寓的一路上,格里戈依然没有明白,那个怪人为什么要大费周折来提一个如此幼稚的要求,总不能是好玩吧。直到他习惯性地在近家前抬头看了一眼街上的探头,他才后知后觉地出了些冷汗,他才是幼稚得好笑的那一个。

  荒僻昏暗没有闭路电视监控的仓库,可能是一个提出了无理要求或者做出了任何不良举动的可怜探长的葬身地。

  格里戈更想对着那个西服男竖一个中指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离他家最近的探头转了过来,正对着他的家门,闪了一下红光。

 

Chapter Three·装腔作势


“你这是在装腔作势,可最后你竟然真的感到自己的确受了委屈。”


 尽管经历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曲折,麦克罗夫特仍然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这位人民的好公仆将无可避免地在他亲爱的弟弟身上放下注意力了,为此他可以忽视任何他对自己身份做出的刺探——他将会认识到,不对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下定义是间正确的事,如同他的无畏来自洞察力,而他的洞察来自无知。或早或晚。

  浅显的试探并不意味着丁点信任的泄露,哪怕就算在一个福尔摩斯看来,雷斯垂德先生的坦诚和正直是表里如一的。

  “将DCI Lestrade列入监控名单。”

  他将备忘录里的Greg Lestrade划掉,然后干脆利落地删掉了这场会面的记忆。


  尽管格里戈对于照看夏洛克没有任何物质上的企图,但麦克罗夫特不希望欠下任何人一个人情,哪怕确保夏洛克的安妥约等于保证大英帝国的如常运转。将人性作为赌注是盲目且过于丰厚的,所幸,它是好拿捏的。MI6有一组专门的特工用来照看夏洛克及其相关人士,在此名单上增添一个雷斯垂德探长并非难事——况且此人在工作外的生活简单地令人发指,苏格兰场与住所两点一线,周末去一趟平价超市,在一个月的第一周和第三周周五去一趟酒吧,而因为案件原因造访贝克街时,可以让负责贝克街的同事接管监控——人人都当轮班到监控探长是放假。因此在麦克罗夫特“保证探长的人身安全与其对夏洛克的关照”这一简洁指令下,特工们较大限度地发挥了自由。


  格里戈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还算善意的那种,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在刚为着夏洛克擅闯现场落人口实打过一通解释电话后就收到了一份匿名外卖,平常而令他喜爱的口味,温暖了他近乎空瘪的胃,而被油点子浸染的外卖小票上备注着“致DI G.L.”。他从没想过要因给夏洛克在法律允许的底线内提供一点便利而向某人求索任何好处,但寒冬雨夜里免费的出租车(尽管他是为了往贝克街去,但那车最后仍然把他送回了家),强撑风寒安慰与提点被夏洛克冒犯新警后收到的感冒药和一份热汤佐小菜?老好人大概是值得一点回馈的——他这辈子是不指望夏洛克能叫对他的名字或者亲口说一句感谢了,反正都是姓福尔摩斯的完成的,谁做不是呢。女王在上,这被轻微滥用在他这位公民身上的资源甚至还包含着他自己纳的税。

格里戈对于麦克罗夫特出于极端私人利益的善举不报任何期待态度,尤其是在听闻了华生医生有与自己相似的遭遇后。

因此,在某个飘雪的圣诞夜,当他从221B走出来以后,看见面前停着一辆闪着尾灯的黑色轿车后,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走向了离他最近的监控探头——公民隐私权在更高权利的干涉下不值一提,这又不是什么新闻。

“呃,Mr Holmes……或者正在看着我的任何什么人,很感谢你的外卖、出租车、付清干洗费的大衣,查资料时突然开放的权限等等等等,但看在上帝的份上,今天是该死的圣诞节!你能不能不要为了所谓良心过不去的虚伪人道主义而压榨那个可怜人——我其实不需要这些,你也没有必要再做。”他哽了一下,大概是刚刚被夏洛克演绎出的婚姻悲剧让他失去了理智,或者是赫德森太太招待的酒水太过美味让他忍不住贪杯的缘故,才让他在这个冷得要命的天跟一个摄像头大喊大叫。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辆黑车关掉了尾灯,安静而迅速地离开了。

格里戈试着盯着摄像头绕灯柱走了一圈,发现那东西并没有闪着红点点跟着他转,好吧,可能是他确实上头了。

他一边酝酿着一个酒嗝一边慢悠悠地往自己那估计是和天气一样冰冷(如果夏洛克说他老婆跑了的话没错的话)的房子走。


一刻钟后,那辆黑车在一座外表平常的房子前停下,Mr Holmes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

诚如他对反社会人格的弟弟说的那样,he is not lonely,但这并不妨碍他一时兴起让司机提早下班,莫名地择取一条安全线路自驾回家。以内阁之名起誓,他只是对着贝克街隔音效果一般的窗户看了一分钟——再度确认自己并不适合出现在挂满闪亮劣质装饰物的房间的事实。

他确实准备离开了,而221B的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步伐略有些不稳的探长。

也许第二天苏格兰场会通报一则讣告——醉酒探长于圣诞夜冻死伦敦街头。他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恶趣味感到轻微的内疚,虽然据他所看这点酒精摄入量并不够使一个叛逆期是在酒吧里混大的男人失去行动能力。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个灰发的中年男人并不是他忽略节假日、此刻还在对面楼里盯着监视器屏幕的任何一位下属。

于是他把手从方向盘上放了下来,打开了车锁。甚至放下了一条窗缝。

他承认,听到男人喊起“Mr Holmes”的时候有些惊讶,但他之后的话更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确实给夏洛克造成的损失提供了赔偿款项,而他的手下似乎也做了一些过于周到的反应,也许他们应该重新学习一下什么是合适的监控工作与私人情感管理了。

听到雷斯垂德的控诉的时候,他皱着眉毛在车里暗自讽刺,真是不幸,那位在法定节假日依然坐在小黑车驾驶座的可怜人正是鄙人。记忆宫殿里一块细小的碎片无意地从鱼缸底部浮动上来,似乎是他和这位探长初次见面时自己趁对方无声批判自己而进行的观察,他几乎要听到雷斯垂德先生向自己抛掷过来的一波又一波自以为是的定义了。麦克罗夫特挑了挑眉毛,这是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对他妄下定义而依然完好地活着的人了。然他仅仅想到,自己无意再度忍受一轮控诉,便低调地离开了贝克街。


等麦克罗夫特沐浴完换上柔软而舒适的晨袍窝在壁炉前坐定的时候,他突然有举杯的冲动。人类所发明的礼仪不过是为自己丑恶的嘴脸和欲望打幌子,是虚伪的装腔作势。伟大的福尔摩斯先生受够了白厅晚宴里造作压低杯口的金鱼,因此往往热衷于独酌——而这正可自然避开无人敢于打扰Mr Holmes饮酒的事实。

举杯而已,不代表彻底松懈。麦克罗夫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对于正处于某处进行监控活动的特工下了简单的拷贝上传指令,又很顺手地点开伦敦某个街区的实时监控,意料之中地看到某栋房子里透出微弱的灯光,粗心大意或者说疲惫极了的主人忘记关上二楼卧房的窗户。愿女王保佑国民的脊柱健康,他在心里默叹。

这就是今夜的伦敦,喧闹嘈杂、带着泥泞的陈腐气味、普普通通。

哦。麦克罗夫特咽下一口酒,点开下属上传的文件,感谢他精准但暂时用错地方的记忆力,他完美地跳过了探长先生最愤怒也最无礼的部分。

麦克罗夫特如同他手上这只水晶杯一样剔透的预判出现了裂痕——格里戈没有立刻走开,他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里,站在原地没有动,好像在发呆,或者沉思。

“Merry Christmas,Mr……Mycroft.”

麦克罗夫特甚至只凭读唇就分辨出了这几个字符。

屏幕上的人点了点头,耸耸肩走进雪夜。

他有一点想问问安西娅自己的香烟放哪儿了。

Well.麦克罗夫特对着屏幕上仰起头的男人举了举酒杯。

“Merry Christmas.Ins……Greg.”


Chapter Four·“You Bastard”


“我会利用任何一个机会,先往自己的酒杯里滴满眼泪,然后为所有‘美与崇高’的事物干杯到底。”


设计夏洛克的假死是清除莫里亚蒂集团的最好方式。当已经捍卫了整个英国的安全之后,大约半打的人的喜怒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当最后一名效忠莫里亚蒂的走卒被永久关进高保密度监狱,在确认夏洛克已经用假身份成功打入东欧恐怖组织以后,麦克罗夫特下令撤去对Mrs.Hudson、Molly Hooper的一切监控,对于与他弟弟关系匪浅的Dr Watson只保留到基本级别。至于雷斯垂德,如果夏洛克都可以选择隐瞒华生,那一名苏格兰场探长的安危又和他又什么相干呢,所以当然,麦克罗夫特没有犹豫地撤走了负责他的全部特工。

约翰华生是一个坚强的军人,他将失去夏洛克的痛苦和无措深深埋在平静的外表下,修饰得极好,如果不是偶然监听到他在夏洛克墓前的低语,麦克罗夫特几乎要怀疑夏洛克难得的真心所托非人。

而DI Lestrade对朋友简直有着非同一般忠诚,他是葬礼上没有流泪的那个,却是在看到“夏洛克”尸体后闷在停尸房外面站得最久、抽烟抽得最凶的那一个——站在那里、透过巴茨医院的窗可以看到瑰丽到有些刺眼的落日——麦克罗夫特清楚地记得这条信息,因为曾在相同的地方,他和夏洛克分享过同一盒香烟——而雷斯垂德探长几乎是在阳光直射到他脸上的那一秒就惊惶地转过身,缩到影子里去接着抽烟了。

失去夏洛克以后,雷斯垂德的破案率毋庸置疑地下降。而那些他没有头绪的悬案,他会偶尔地带去夏洛克的墓碑前。

麦克罗夫特不能理解这条金鱼的思维——如果是他想要求得谜题(虽然那些东西根本不配被称为谜题)的答案的话,他不会把那些东西带去给一个死人看,祈求神的指引什么的,他会在任何一个灯柱前停下,举起手中的资料给那个闪烁着红光转向他的摄像头看。

他很快在多诺万警佐对于雷斯垂德夹带资料小概率失踪行为的质问中得到答案——“谁知道呢,他是不是会感到无聊。”

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曾对幼弟的生活方式有过如下解读——“给他一个谜题,然后看他起舞吧。”在这一点认识上,格里戈·雷斯垂德和他拥有了高度趋同。

麦克罗夫特感觉自己竟然要嫉妒起来了,夏洛克拥有了华生这个衷心的宠溺者,竟然还拥有了一位真正尊敬他的人。


格里戈去夏洛克墓地的时间没有规律,也许只是每一次他想要散步的时候。在经历了或长或短的时间间隔之后,有一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在放下一张尼古丁贴片之后径直穿过墓碑后的树丛,精准定位到了一个隐蔽的探头。

“Mycroft Holmes.”

之后那句话格里戈没有说出声,但麦克罗夫特确信,根据那简单易懂的爆破音唇形来看的话,好好探长是在说,“you bastard”。

于是他将此理解为一个没有根据的见面诉求,而除了愤怒和无措,他不能为这场没有利害相关的碰面预告任何冲突。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在墓地外围短促地鸣了一下笛。

直到表情紧绷的格里戈把一沓潦草的人物资料大力地拍在他的桌上,麦克罗夫特才终于理出头绪来。

“六个月了,你甚至没去看过你弟弟,该死的,你甚至连葬礼都没有出席!”愤怒的男人发出质问。我不愿意为虚假的事情浪费时间,麦克罗夫特在心里回答,“鄙人公务在身。”他生硬而冷淡地给出回答。“放屁,你公务繁忙你还有闲心在夏洛克的墓碑后藏监控器?你甚至有心思实时监控着每一个往那儿去的人?你是在愧疚吗?”麦克罗夫特什么也没接,挑了挑眉示意对面的人继续。

“有什么反恐事件是苏格兰场不能涉入的?还是有什么国家级的安全危机不在你这名牛逼轰轰的政府要员的掌控之下了?莫里亚蒂吗?!”见鬼,这位出乎他意料敏锐的探长在无数状似不相干的失踪和暴力案件中拼凑出了莫里亚蒂犯罪帝国朦胧的影子——他带着这些东西去夏洛克的坟墓前思考!而他之所以敢于这样做,是因为他确信有人——或者干脆就是麦克罗夫特,关注着夏洛克的埋葬地,而这对于一桩秘密调查的进行再安全不过了。麦克罗夫特简直要问问雷斯垂德有没有意向放弃在苏格兰场那个满脑肥肠的蠢人底下做事了。然而格里戈暗自调查所触及的机密层级意味着他必须到此为止,否则要么他的好奇消失,要么他消失。

麦克罗夫特尽力摆出一个失望而痛心的表情,“精彩的推理,但很遗憾……我恐怕舍弟并非是您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他只是靠窥探隐私而作弄别人的一个人。鄙人亦很不愿接受但……”

“别跟我扯童话故事,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不认为有人能够靠监视我家厕所的纸篓从而得出什么我老婆怀了婚外情对象的孩子还特意给我看的狗屁结论——谁他妈会干这种事啊。”

Well,事实上,我们的摄像头确实可以监控到你家浴室。麦克罗夫特不自在地撇了撇嘴。

格里戈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但他凭直觉从麦克罗夫特的脸上读出了“我们这些机构有时候确实靠这么干来得到情报。”

“Fuck!你们确实可以这么干是不是?那你既然可以为什么还要推夏洛克作为幌子来牺牲呢?你怎么不干脆骗我大英政府就是个笑话呢?”

麦克罗夫特从他仓促激动的措辞中提取到一些不应该为他所知的关键词,他深知该让这位好奇宝宝停止发问了,不然他和夏洛克的全部努力将付之一炬。“哦,探长先生……请原谅……”他极力使自己摆出悲恸的表情,“如您所见,我,我真是一个懦弱的人。”麦克罗夫特有种自己正在把坚守三十余年的信念碾为齑粉的错觉。

“我疏于对夏洛克的照顾……只用这些冷冰冰的手段和把戏来确保他的人身安全,我从未试图理解过他的内心——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情愿抛弃我一切的情感障碍和恐惧来聆听他……但是的,他杀了他自己……而我甚至不敢去看看他,只能透过摄像头来掩盖我的愧疚……”麦克罗夫特拿捏着换上轻颤的语气,他确信自己成功地使眼睛里蓄了一点点所谓的心理性眼泪的——虽然那很大程度上是连续36小时未眠带来的生理性泪水,他又把头往上扬了扬,确保以探长先生站立的高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灯光下自己眼眶中的鳄鱼泪。强权者软肋的外露,可怜的剖白,多么适合打动一位共情心极强而对受害者家属泪水手足无措的善良探长啊。

于是这场会面中终于出现了一件完全符合麦克罗夫特预料的事——雷斯垂德一点点平复下自己的呼吸,不自然地搓了搓手,呼了好几口气,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疑惑,又变成纠结。

“I’m sorry.I really am……”格里戈郑重地说。

然后是足以令二人都收拾好自己情绪的漫长沉默。

“还有一件事。”略感尴尬的格里戈脑子一热。

“请?”麦克罗夫特已经有了按铃送客的心思了。

“你要不要喝一杯?”格里戈伸出脚尖蹭了蹭办公室里看不出一丝灰尘的实木地板。

“Pardon?”麦克罗夫特不觉得自己需要一个邀约,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想借酒精来套取一点信息——他不认为雷斯垂德先生还有与第二位福尔摩斯建立私交的倾向——尤其在他蒙受了失去夏洛克之后。

“你看起来很憔悴,忧愤而郁闷,说真的,我觉得你需要喝点,然后好好睡一觉。”

要命,麦克罗夫特不记得自己对DI Lestrade有过关心夏洛克以外其他福尔摩斯的要求。

“或者为了大英帝国的平稳运行,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格里戈又一次认真地说道。麦克罗夫特甚至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到类似他对于夏洛克宽宥的情绪——“快听警察叔叔的话,乖乖上床睡觉好不好呀。”麦克罗夫特有些无奈地扶额叹息,“为了国家安全,你得去和我喝一杯。”这种套路他二十年前出外勤搭讪女性嫌疑人都不会用,雷斯垂德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出这种话的?他想他现在应当立刻着手于中东动乱报告并请安西娅将探长送回苏格兰场。

“With pleasure.”他听见自己带着隐隐的放松回答道。


格里戈知道眼前这位考究的公务员绝无可能跟他一起去挤什么荷尔蒙爆棚的酒吧,便做好了自己在某高档俱乐部装模作样地品完一杯香槟就赶紧跑路的准备。因此当他站在一座外观朴素的房子外,看着福尔摩斯先生掏出钥匙亲自打开门的时候,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只是鄙人的一处安全屋……请吧?Mr Lestrade.”



“我想我欠你一句当面的感谢。”麦克罗夫特和格里戈分坐在小几的两侧,他说这话的时候淡淡目视前方,并没有产生任何视线交汇的意愿。格里戈正真情实感地为嘴里一口醇厚的好酒而唾弃可能涉嫌腐败的政府要员和自己,闻言也不舍得匆匆咽下酒液,便发了个含糊不清的呜声。

“感谢你为夏洛克做出的一切。”麦克罗夫特曾以为这么肤浅的话只有在自己被迫开启些戏剧性表演的时候才会用,但当它真实发生的时候,它便是如此自然而然地从他喉头滚落,就像格里戈无意识的吞咽动作。

“他值得。”麦克罗夫特不明显地侧耳听了听,没有分辨出雷斯垂德用的是过去式(d)还是一般式(s)。“你不必谢我。我只是做了举手之劳,而你才是为夏洛克付出最多的那一个。”

“Mycroft,你是位了不起的兄长,你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至于那些你没有做的——你把我们带到了夏洛克身边,我相信夏洛克明白这些。”麦克罗夫特听清楚了,这一次格里戈明明白白用的是过去式。

他们所探讨的小混蛋此刻正在地球另一端活蹦乱跳呢,麦克罗夫特几乎要把这线索给格里戈透露一星半点了——他该怎样回应这番崇高的评价啊。

“我曾经跟Sally……多诺万警佐说,福尔摩斯会不会无聊呢——指夏洛克。”麦克罗夫特转过头看了格里戈一眼。“也许适用于你。我知道现在才找到点什么对于一个福尔摩斯来说太慢也太蠢了,但我想说的是,如果你要为夏洛克做点什么,别太过火,好吗。”格里戈一口喝空了杯中酒,眨了眨眼睛决定告辞,谁知道他哪来的勇气劝谏一位真实身份应该高得吓人的大臣。

“鄙人没有滥用职权的不良嗜好。”格里戈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

“时候不早了,多谢款待。”格里戈放下杯子站起身来,准备穿上他搭在椅背上的大衣。

麦克罗夫特也站了起来。

格里戈突然很想给眼前这个神情有些阴郁的男人来个拥抱,手覆盖上肩胛骨的那种。

但他只是伸出手,以对待一位真正的绅士的方式。

“晚安,Mycroft.”他握了握对方温暖干燥的手掌。


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一度将格里戈·雷斯垂德归档在夏洛克的相关人士一档,一切如他所意料的那样,格里戈从类似兄长的身份起步,最终变成了夏洛克友谊的分享者。

而时至今日,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此人向他提出了带有深入社交意味的示好——一条小金鱼试图向Mr Holmes发起友谊。

麦克罗夫特庆幸格里戈最终没有完成那个拥抱,否则他恐怕自己会不受意志控制地抬起手回答。


“将雷斯垂德探长列入二级监控名单。将相关人员减少到最少。对,依然将实时录像直接传给我。”



两年后,当夏洛克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苏格兰场地下停车库并毁了他抽一支烟的心情之后,格里戈的第一反应是将那句曾用以形容他哥哥的话砸到他脸上。

“You Bastard!”然后狠狠给了这个不告而别的小混蛋一个拥抱。

格里戈没问太多,他知道夏洛克接下来的时间属于他的好医生,而他也有账要算。

福尔摩斯家没一个好东西!他觉得那晚拉着麦克罗夫特要喝酒的自己简直是个跳梁小丑——那个脑袋瓜绝顶聪明的混蛋看了自己一整晚笑话!而自己竟然真的听信了“痛失幼弟的可怜哥哥”的澄清和请求。

格里戈想要对福尔摩斯竖中指的冲动在那天累积达到顶峰。

于是他冲进了第欧根尼俱乐部——那天他去的时候可没被蒙着眼。

麦克罗夫特在监视器中将探长的怒火中烧看得一清二楚,他觉得事情有一点麻烦起来。不过他仍然拒绝了安西娅关于拦截和增添保镖的建议。

格里戈原打算一冲进那冠冕堂皇的大骗子的办公室时就劈头盖脸给他来上一拳、或者至少也得来句怒骂,可当他穿过了俱乐部长而寂静的走廊,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先敲门再进去的想法。

当他真正坐在了麦克罗夫特面前,对方却没有抬头看他,而是对着桌面上一份份摊开的文件皱眉。

那些档案的卷首都贴着不同形象的照片——但都是夏洛克的脸,格里戈克制地收回了目光,就算如今夏洛克已经安全回到了伦敦,他也不认为这是他该看的东西。

“你有话要对我说,雷斯垂德探长。”陈述句。麦克罗夫特终于抬起了目光。

哦,那眼神该死的平静而哀伤。格里戈想,麦克罗夫特也许并不比自己早见到夏洛克多久。

是的我这儿正有一句简单直接的“你他妈真是个骗子大混蛋”等着你呢先生,格里戈在心底叫嚣。

“请原谅,那实在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格里戈意识到自己无话可说,只想着如何才能用一个不那么狼狈的姿态走出这里。

“或许鄙人有幸邀请您共进晚餐吗。”麦克罗夫特换上一个不那么官方的微笑。“致谢业已完成之事与将要进行之事。”格里戈在那文气兮兮的措辞里转了两个弯才明白过来,这位偏执狂弟控希望自己能一如既往为夏洛克的都市游戏行方便,并且照看一二。  

麦克罗夫特简直在格里戈毫不退缩直视他的眼神里读到了自己的一本族谱,他甚至忘记自己不喜被他人判读的习惯了。

现在是傍晚五点五十三分,感谢今天全世界截至目前没有闹出什么太大的乱子,才使他有机会去那家注重口味和隐私的法国餐厅吃个晚饭——他们不得不给他留位置不是么。所以他还有较为宽裕的时间,和雷斯垂德探长解决一些因夏洛克、或者他而起的纠纷。



Chapter Five·管风琴上的销钉


“只有弱不禁风和乳臭未干的人才会发疯。不知凡几的浪漫主义者——后来都获得了高官厚禄。”


麦克罗夫特简直是个有社交障碍的死胖子,夏洛克曾如是说。他亲爱而腐朽的哥哥用数不胜数的甜食和闭路电视武装洞口,自己撅着屁股躲在地下室不见人——哦,Gliff,你昨天被他绑架的时候有没有被他用甜品堵上嘴——哦没有,很好,我跟他说了很多遍不要把他自己该死的甜食癖传给每一个人。那是他对着与麦克罗夫特初次见面后上门来找他去现场看看的格里戈说过的话。

尽管他的兄长对英国至今不致沦陷有些微乎其微的作用,但这仍不可忽视他是全英国最混蛋恶棍们的头子——恶棍中的佼佼者。

离他远一点,我亲爱的探长。彼时疯狂翻着公寓里每一个抽屉试图找到疑似他百分之七的快乐的夏洛克如是说道。

尽管麦克罗夫特操心着全世界的历史使之不致中断——即使这样,听起来伟大而止小儿夜啼,他也仍是一团恶臭的肥肉——会只是由于忘恩负义、由于恶意诽谤,而干出卑鄙肮脏的事情;他甚至会拿他乖顺的甜饼来冒险,故意做出极其有害的荒唐行径,只是为了在所有人面前稳住他威严而不容品评的形象、并在所有这一切积极正确、合乎理性(尽管庸俗地令人抓狂)的东西里掺进自己那有害的幻想成分。咦,我在你的身上闻到了死胖子的气息。夏洛克耸动着鼻子一边在格里戈身上嗅来嗅去一边毫不遮掩地发表对他兄长的侮辱。

这场以诋毁麦克罗夫特为主题的单方面游说以格里戈最终钳住夏洛克伸向他裤袋意图掏香烟的手而收场。

“对你哥哥尊重点。”格里戈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的反应,连同之前夏洛克语气忿忿的长篇大论,说真的,除了恶棍的部分,夏洛克的话在今天看来该死的正确。好好探长雷斯垂德有点动摇了——一个恶贯满盈的罪犯不可能守卫千千万人的安宁。他眨了眨眼睛,注意到被他腹诽了无数句的大英政府依然撑着下巴在等他的回复。

哦,双手合十抵着下巴什么的,这场面要命的生活气。其实想想也属意料之中,不过是一场利害终点是世界和平的隐瞒——格里戈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怒气消解了大半。

虽然他会为自己心里夏洛克的无罪开脱,这依然不能否认他对自己隐瞒而造成的伤害——只是一顿趁机大宰特宰福尔摩斯的便饭罢了——用于抚慰可怜老探长受伤的心。于是他答应了麦克罗夫特。


他们享用了一餐令人身心愉悦的饭,格里戈体验尤甚,鉴于他不用考虑价钱。

最后一道甜品上罢,格里戈不合时宜地想起“麦克罗夫特的甜饼”这一说法,也许是夏洛克的判断失误,他只看出了麦克罗夫特对于甜品极力克制的喜爱,于是他看着吃减糖胡桃挞的麦克罗夫特把嘴里的小蛋糕嚼得更香了。

筵席有散,格里戈在餐厅门口和麦克罗夫特告别。“我依然衷心希望您能仔细考虑一下我的话,雷斯垂德探长。”穿着三件套的公务员露出一个微笑,向格里戈伸出了手。

格里戈叹了口气,现在强调他不是会被一顿高级法餐收买的人是不是为时已晚,“见鬼,我当然会——我是不是忘了说,叫我Greg。”


他回握过去。


哼着小曲漫步伦敦街头的格里戈突然发觉自己已经怒意全无,而他不能对自己说明白,这是出于对夏洛克的宽容,还是对麦克罗夫特的心软,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Chapter Six·意识是人最大的不幸


“这个个性没有经过修饰,没有经过理想化,也没有神圣化。它是可悲的和叛逆的,但无论它给人何等不幸,却仍然是最高的善。”


当典狱长在他们面前饮弹自尽的时候,麦克罗夫特就意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夏洛克冲他举起了枪,他意识到有关于他的一切将要结束了,很遗憾他不能亲自再给夏洛克提供任何的庇护了,希望他和好医生约翰华生生活愉快——他知道夏洛克一定有方法拯救华生的。

“but……Why don’t we try for that?”他至少感到欣慰。他曾对着天上的不知道什么神仙许愿、或者以他自己为基立誓——在他给自己订立“不被定义”的人生准则之后——“brother mine,我希望你能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十四岁的麦克罗夫特抱着因找不到红胡子而歇斯底里痛哭的夏洛克是这样想的。

而他针对与欧洛丝的另一半愿望显然无效,她并没有“无法成为任何她想成为的人”。

夏洛克如他所愿地活到现在,多希望他只将这场枪决当成一个天平两端不公平砝码的简单选择。浸泡于兄长的庇护中已累月经年,真挚而热烈的友谊该是夏洛克应该享受的新人生。

“No flowers. My request.”麦克罗夫特无意在自己的墓碑后安装隐蔽的摄像头,忘记他,意味着使Holmes这个姓氏在英国的权利中心销声匿迹,天佑女王,真希望那位夫人能够找到可以分担他工作的合适人选。

最后的最后,他希望夏洛克不要在走出这里之后做出一些不良举动,比如把自己摔进流浪汉窝、捡起一些不该捡起的嗜好、伤透别人的心等等等等——他相信雷斯垂德探长会确保夏洛克拥有一个正确的义利观的——哦,Greg……

他竟然有些想念那位正直而有点鲁莽的善人,那条在他记忆宫殿和监控专用笔电隐秘角落吐泡泡的金鱼。不知道他会不会带着一沓相关卷宗去自己的墓碑前做些推演呢,哦他忘记了,他不会让任何人找到自己的墓碑的。

他有点后悔,如果能回到那个举杯对酌的夜晚的话,他大概会主动完成那个拥抱——致他此生唯一、最接近朋友的相交,Greg Lestrade。

每个人的回忆里都有这样一些东西,它们不能公之于众,甚至都害怕对自己公开。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终于允许自己解禁这份文书。

Mr Holmes摘下了那枚阻拦不必要麻烦的戒指。闭上了眼睛。



耶和华啊,地狱也是有光的吗,那他希望自己不要看见莫里亚蒂那张令人讨厌的面孔。麦克罗夫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面前有一束细细的光,除此之外,周围全黑。

又难道是他登上天堂了吗,否则他为何听到Greg的声音。

 

有人喊着他的名字冲了进来,哦,他依然可耻地幸存于这世上。


麦克罗夫特原先的西服外套已经被地牢里不知名的液体弄湿了,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寒冷。有人能给他一条雷斯垂德探长今夜三号受害人专属的毛毯吗?

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以半搂抱的姿势把他带回了地面。

“如果意愿什么时候一旦跟理性完全汇通,那么他能做的就只是推断。”轻微起球的大衣,“Myc,I’m here.”的轻轻呼唤,逻辑起点终点两点成线,理智和情感所向重合——“Greg……”        


Chapter Seven·定罪


“请你·消灭我的愿望,铲除我的理想,并给我指明更美好的未来,那我就跟你走。” 


格里戈坚持在麦克罗夫特的病房中陪护一晚,为此他可以连熬两个大夜补报告。

午夜十二点过,床上的人轻轻动了动。

“Greg,你其实不必在这里待着。”麦克罗夫特认为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至少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夏洛克嘱托我好好照顾你,我认为你现在应该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Mr Holmes。”格里戈在沙发上扭了扭身子。

“我希望您能仔细考虑我的话。”他故意地加上这句话。

“我认为我一切状况良好……”“我想留在这里。”格里戈打断了麦克罗夫特。

沉默,是麦克罗夫特在黑暗中寻找自己的舌头。

格里戈收敛着呼吸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麦克罗夫特已经睡着、自己刚刚说的话不过是梦境一场。

了不起的福尔摩斯先生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累赘的心电图检测仪出卖主人。

“Greg……Greg Lestrade,我一向视关照他人为致命劣势,甚至曾无知地唾弃这种不坚强;我过分地追求所谓的美与崇高,用以武装我贫瘠的心灵——我将一切可能侵袭我不为人知的内在的不利因素推远,以致我在成为难以被他人定义之人的同时,也失去了体会很多感情的机会。”  

“我付出很大代价追求独立,表面上那是一种理性而有益的意愿,但实际上,也许吧,我是个孤僻的人。”

“我曾以为世间不存在任何东西,它对于我来说比我的最高利益更为珍贵、更为重要。我曾以为恪守理智就是我的全部人生。”

“直到我遇见你。我意识到我在这世上拥有了第二种情感能力——第一者毋庸置疑是如何别扭地与我幼稚的弟弟相处。”    

“说来好笑,这种能力尚未运用于人类的任何事物——但它是如此丰裕,像从一口小水缸里获得初生、接着不断膨胀的海洋——以致最后我甚至对这种能力束手无策,反倒觉得没有运用它的必要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这样一个人而言的奢侈品。”

“但你的作为使它不断强大,它冲破了理性的桎梏。我拥有了强烈的、炽热的意愿。这意愿完善了我的生命,也包容了我内心的一切骚动。”

“于我而言,你是人性文明的别种体现,你不同于我的一切高尚品格,在我身上培养出了丰富复杂的感觉。”

“当被枪口对准心脏的时候,我耗尽力气、最后想到的是你。我在那个瞬间,想也许这就是一个用来反抗一切规律的必要准备时刻了,我用我的生命来渴望着反抗理性、荣誉、安宁——这些堆满我前半生的事物——我渴望着见到你。”

“希望你能原谅我虚荣的罗织,我希求你,Greg,给我一个罪名吧。”

麦克罗夫特从没像这样渴望着被人定义。

他从未这样恐惧着他人的定义。

他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用一个还算得体的坐姿等待探长先生的最终宣判。

“我真希望你有个书记员什么的——哦我忘了,福尔摩斯记忆里超群的大脑——不然我记不全这么多话可怎么办哟。”

格里戈忧心忡忡的声音在麦克罗夫特身侧响起。

“说真的,你们聪明人都这么喜欢饶舌么?要我说,与其口若悬河地来上这一大段话——当然,当然,我很感动,你其实可以直接说。”

“Give me a Hug,Greg.”

“不用任何敬语和措辞的那种。”

格里戈将他的听后感和建议直接付诸于行动。

麦克罗夫特落入了一个期待已久的怀抱。

“‘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你在我这里拥有全部,我想不出任何可以针对你的 指控,先生。”Greg Lestrade即刻宣告Mycroft Holmes无罪。

“Oh,Mycroft,我想,我爱你。”



作者的话:

1.全文章首、文中非对话带引号及夏洛克对麦克罗夫特的评价一段演绎/引自 陀思妥耶夫斯基《地下室手记》(曾思艺译)

2.“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圣经·新约·哥林多前书》十三章十三节

3.入坑七年后终于有所产出,希望各位不吝赐教,本文随缘居同步发布(ID:C.Cassia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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